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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潮副刊丨退出母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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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冷空气把江南最后一丝的温暖卷走,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洁白的雪。在这样的夜晚,在窗边聆听雪花飞舞的洒脱和落地的浅唱,那声音带给我心灵的慰藉,肆无忌惮地充盈着我纯白的思念。

这个冬天迅疾而来,来得让我有点着慌。既然无法阻止,那就在这场大雪中温润寒冬的苍凉,在冬天的脚步声中回忆有关母亲的日子。月影婆娑,思母之痛,如刺如割,不管她在哪里,思念永远删不掉。每一份思念,都带着深深的悲痛,如同寒冷的冬夜,刺骨的冷风穿透我的灵魂。在无尽的雪夜中寻觅,幻想着母亲与我倾城相遇。

我推开窗户,后院的菜地早已被白雪覆盖,一朵朵飘舞的雪花,如轻烟、如柳絮,轻轻地飘落在窗前,院子里的枫树、橘子树,还有那棵英姿焕发的桂花树都披上了白色的外衣,进入了粉妆玉砌的世界。

这朵朵雪花或许是在迎合我一个纯美的梦,梦里的母亲正蹲在缀满金黄色的橘子树下,仰着头,微笑着欣赏丰收的果实,我试图催促母亲回屋,母亲说,江南的雪温婉含蓄,不像北方那么刺骨。

漫天的雪花,铺天盖地地落着,母亲依旧不愿起身。雪是静的,她的心也是静的,静得那么安然、清宁,静得仿佛让时光都慢了下来。我不想打破这份宁静,闭上眼睛,放空心,静静地听着雪落的声音,内心不由得想起一句话,“下雪的时候,最是想念一个人的时候。”

这场雪,又勾勒起掩藏在我心底的母爱。母亲生前的一幕幕画面,在不经意间变成了一道风景,触摸那些风景,泛起一抹淡淡的忧伤。想起母亲,心口便隐隐作痛,充满无奈与惆怅。

母亲离开我已经半年了。母亲不在的这段日子,仿佛世界都是静止的,驱散不开的思念常常涌上心头,不经意间,泪水滑落,失去母亲的苦楚已将我深埋。

我见证了母亲一生的苍老。在我幼年时期,春耕,肩上挎着农家肥、种子,跟在扶犁耙的男人后面,一步一步地将肥料和种子埋进土里,在片片黄土地里踏出数不清的脚印。夏收,她和男人一样割着三轮田。收工后,母亲背起箩筐不是割饲料草,就是上山砍柴火,她的脊背上从不轻装回家。母亲为生活所累,但她并没有绝望。

刚读初中时父亲就离世,母亲没有落下一滴眼泪,用光了所有的汗水支撑起了家。每到冬天,村里迎来第一场雪,母亲都会坐在热炕头上纳鞋底,缝补我们的棉袄棉裤。我借着灯光读书,母亲做着针线活默默地陪着我。

童年的时候,对母亲是一种依赖,少年的时候,对母亲是一种盲目的爱,只有到了青年,人生有了春,也有了夏,才对母亲有了深刻的理解。突然感悟到,母亲是一种岁月,我以一道鱼尾纹一缕白发在感受母亲额头的皱纹,才会领略生活的不易,老去的究竟是母亲还是我的岁月?当我傲视人生的时候,母亲对着屏幕总会说那句老话:“干啥都得注意点儿。”我这才发现,我从未离开过母亲的视线和牵挂。

没有一辈子的情,却有一辈子的思念。离开家乡四十年,时常想起家乡炊烟升起的时刻,那是平凡却温暖的人间烟火;也能想起故乡一抹夕阳映照的暮色,那是游子忘不了的乡村日落。离家越久,回家的路越长,但不论多久多长,家门始终是游子的渴望,它永远面向着儿女们归来的方向洞开。

每次和母亲团聚,她高兴得不敢问我啥时候走。其实,她就想把儿女团在一起,陪她话话家常。

离别前,母亲慌张地走在了我的前面,她怕看不见我的背影。走出巷道再看母亲,时而佝偻着腰站着,继而又蹲下,手不停地抹着眼角,谁料想,这一别便是永远。

母亲的身影已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里。母亲消失在这个世界,从此隔断了我回家的念想,我放下了所有的牵挂,心也不再有归宿,但思念如岁月一样长,失去母亲的痛犹如一个伤口,很难痊愈。总能在梦里见到母亲,她依然没有忘记回家过年的约定。

母亲像一场融化了的雪,若隐若现,似有似无,有令人不能承受之重,也有让人不能承受之轻。母亲的离去,像是无法弥补的裂痕,那种消逝的温情,让我失去了可以拥抱的人。擦干最后为她落下的眼泪,与山村告别。母爱,已成为往事,如同那即将融化的雪,时隐时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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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编:赵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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